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爱

07

一期一睁眼就看到了围绕在他床头的，眼眶通红的弟弟们。好像他们下一秒就会哭出来，却又一直压抑着没有哭泣一般。大约是怕打扰了他的休息，又或者着说是单纯的，压抑着哭泣。

“一期哥，你们这次去了好久……”乱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明媚高亮，像是压抑着呜咽一般的嘶哑，“我们很担心。”

其他的短刀们也凑上前来，眼睛里都被一层薄薄的水雾覆盖着，都想要靠近一期的身边，却又踌躇着。他们害怕一不小心碰到一期身上哪里的伤口，又克制不住的想感受一期的体温；他们也不敢随便的开口说话，仿佛哪怕说一句“一期哥”，也会泣不成声。

一期当然明白弟弟们的想法，这次让他们等待太久了。

一期坐起身来，抬手摸了摸乱的头发，柔声道，“我不是回来了吗。”他对围绕着自己的弟弟们说道，“真是让你们久等了。”他微微笑着，语气却怅然若失，像是自责又像是懊恼，“让弟弟们担心这么久，我可真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。”

不知是谁的小声呜咽传染开来，短刀们终于哭成了一片。可是即便哭到抽搐，他们也断断续续的说着“我最喜欢一期哥了”这样的话。一期觉得自己大约也被这种氛围传染了，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——这明明不自己受伤最严重的一次，但是无论是弟弟们还是自己，为什么都如此的，如此的感伤呢。

一期强忍着要落的泪水，将周边的秋田、平野、五虎退揽进怀中，轻轻擦去他们的眼泪，用着轻松的语调说着，“一期哥也最喜欢你们了。”然而一举动使其他的短刀们更委屈了，一下子都凑过来想要挤进一期的怀里。

一期看着他们，笑的温柔，“现在时间也不早了”他看了眼窗外的皎皎明月，“一人一个晚安吻，然后乖乖去睡觉。这样好不好？”

一期曾经听审神者说过，在她的世界里，吻是惯常的表达爱意的方式，无论是亲人还是爱人，吻总是能够传达心意，安抚感情。薄薄的唇瓣温柔的贴近对方的肌肤，将自己的温度，传达给对方，将对方的气息烙刻于心。

他也曾在审神者给弟弟们的故事书里看到过晚安吻的字样——那是洋人的礼仪，对于含蓄而收敛情感的日本而言，“吻”这种露骨的情感表达好像太过奢侈，所以他以前不曾尝试过。

但是今夜不同。无论是自己，还是弟弟们，大约都被失而复得的心情给支配着。如果用“吻”可以安抚弟弟们的心的话，一期觉得这样很好。

大家似乎都被一期的提议给小小的震撼到了——他们以前从未得到过“晚安吻”，因为那是洋人的礼仪，所以即使他们在心中有期待钦羡，却也不曾开口索求。这惊喜让他们一时间忘记了哭泣，也不知作何反应。

一期见他们一齐愣住的模样，忍俊不禁。他伸手摸了摸五虎退的脸颊，微微前倾凑了上去，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。

“晚安。”他低声在五虎退的耳畔说道。

大约过了四五秒，五虎退才回过神来，然后羞红着脸，在一期的脸颊上亲了一下，小声忸怩道，“一期哥也要，好好睡觉。”

之后的进展就非常顺畅了，一期给予他们亲吻和安抚，他们也回馈给一期亲吻与慰藉。感情间的反应总是那样的奇妙，就算曾经心脏宛如将死枯槁的残花，也会在爱意的灌溉下重新绽放光彩。爱——爱是这个样子的吗？一期在心中默问道。这样让人悲伤，却又充满欢喜。在漫长岁月里，他作为刀，不曾享有过感情，可是因为有了这具身体，有了这具身体，他终于不再是仅仅作为刀而活着。他可以双手握刀剑斩将杀敌，也可以张开怀抱弟弟们。人的情感啊……这就是，爱吗？

“药研他们还在治疗吗？”在最后，一期才终于问出了这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。

就在这时，手入室的门被打开了。进来的药研看到已醒的一期微微一怔，然后走上前来，有些抱怨道，“一期哥这次真的是太乱来了。”后面跟着鲶尾，骨喰和厚。

一期没说什么，只能苦笑道，“刚刚是去给主上报告这次的战况吗？这次确实很不一样啊。”

“一期哥还记得吗？可是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鲶尾为一期的话而感到震惊，“虽然听药研说了一点。”

厚摸着后脑勺，也一脸困惑，“是啊，我好像也只记得最后的那场战斗了。”

这下轮到一期惊讶了。

“可能是因为他们一直在睡觉……”药研声音淡淡的，“我跟大将大致禀报了一下情况，她说她也不太清楚。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全过程，”药研侧过脸，“那个时候，我也不在你身边。”

一期看着这样的药研，苦涩感又涌上心头。弟弟中只有药研记得那虚假的大阪城，他内心又会作何感受呢。

“我刚刚正在给弟弟们晚安吻。你们来的可正好，”一期笑着对他们说，“然后好好睡一觉，明天又会有新的任务了。现在，就从药研开始吧。”

药研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起来，“开、开什么玩笑”他努力装作硬气的样子，“我、我已经是个大人了！”

“可是就算是大人，也可以接受晚安吻的啊。”一期补充。

“药研哥，你在别扭什么啊，”厚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你要是不想要的话，那就让我先？”说完乖巧的坐到了一期的床边

。一期看着药研，无奈又宠溺的笑了笑，然后低头在吻了吻厚的额头，轻声道，“晚安。”

 

短刀们终于走了，最后走的是药研。药研关上门的时候，对一期说道，“鹤丸大人在隔壁的手入室，大约明天早上才会醒过来。”

“药研，”一期叫住了他，“过来一下，我有很重要的话想跟你说。”

药研走回了一期的床边，疑惑道：“一期哥，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
一期拉了一把药研，药研一个踉跄坐到了床上。一期狡黠一笑，然后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，“晚安。”

药研低着头，一期看不清他的表情。他并没有立马推开一期或者回答什么，只是沉默不语。

大约一分钟左右，一期才听到药研哽咽着嗓子，回答道，“一期哥变得狡猾起来了。”

“人生中多点惊吓也不坏，不是吗？”一期笑着回答他。

——这个答案可真不像自己的作风。

“一期哥你还得休息，明天早上他们一定会再来看你的。”

“我会好好休息的。你也快点回去吧。”

 

一期等到药研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下的床。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恙了，虽然有些对不起弟弟们的嘱咐，但是他果然还是更想去看看鹤丸的情况。鹤丸倒下的样子历历在目，鲜血的红几乎灼伤了他的眼。他知道到了手入室，无论多重的伤都可以修复如初，但是他缺怎么也无法安心。

一期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的手入室，果然只有鹤丸昏睡其中。

这是他第三次看到负伤到昏迷的鹤丸了。好像这段时间里，鹤丸一直在受伤。在那虚假的大阪城里，在那真实的战场上，鹤丸都一直在拼命的战斗然后不断的负伤。他的背后曾经被划上长长的刀痕，他的腹部曾经被刀剑刺穿，最后他几乎遍体鳞伤。一期觉得自己的心脏绞痛生疼，又觉得如鲠在喉，泫然若泣。

——发现太晚了。

在那个大阪城里，自己发现的太晚了。一期也说不上来当时的感受，脑子里被命令，被大阪城，被曾经的回忆充斥着，他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，仿佛只有和鹤丸在一起的些许时光，他的思想才得以喘息，想一些其他的事情。

若不是鹤丸陪伴他，阻止他，引导他，他不知道那个“大阪城”会怎样收尾。可是那样的，一直清醒的鹤丸，最后还是奄奄一息的倒在了战场上。

他知道这个人不需要他的保护——鹤丸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。他不知道鹤丸需要什么，但是鼓动的心脏，在叫嚣着——他想成为鹤丸的力量。这种心情，究竟是什么呢。

鹤丸好像被梦魇困扰着。他的眉头紧蹙，薄汗沾湿了他额前的发，呼吸急促，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，他的手指胡乱的划着被单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样。

一期下意识的握住了鹤丸的手。几乎就在肌肤相触的刹那，鹤丸便牢牢的抓紧了他的手。鹤丸紧蹙的眉也缓缓的舒展开来，呼吸逐渐变得平缓起来，梦魇似乎离去了。

——想要成为他的力量，想一直看着他的笑颜，想要一直陪伴他。

一期这么想着，鬼使神差的俯身在鹤丸的眉间落下一吻。而当他的唇瓣真的贴上鹤丸的温热的皮肤时，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一个怎样的，骇人的举动。

对鹤丸和对弟弟们的感情绝对是不同的，可是不同在哪里……他自己也分辨不清。这种情感究竟是什么？而自己又要如何把这份心情传达给他呢？

一期最终没有放开鹤丸的手，反而渐渐地睡倒在了鹤丸的床边。